评《司藤》:为什么景甜被观众记住?

通过《司藤》,观众们记住了景甜。这并非偶然,正是景甜的表演,赋予《司藤》足够强的心理按摩力。

《司藤》剧照

《司藤》剧照

原标题:《司藤》式困境:有钱买好衣裳没钱做好特效

文/唐山

“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翻过去。它平时静静躺着,只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冷笑着舒展腰身。”用这句台词概括网剧《司藤》,可能相去不远。

《司藤》火了,但火得有些尴尬。

一方面,累计播放量超10亿,剧均播放量超8000万,堪称爆款;另一方面,豆瓣评分却在持续下滑,已跌至7.6分,相比于原着的8.2分,越拉越远。在豆瓣上,对《司藤》的评论两极分化。既有网友批评“粗制滥造的廉价感”,也有网友称赞“实景拍摄,剧情给力,设定新颖,演技在线,棒棒的”。甚至在具体细节上,亦缺乏共识,以镜头语言为例,有网友指责“无意义的镜头太多,让我一度怀疑这导演是不是拍纪录片出来的”,也有网友认为“实景拍摄,画面很美”。

这是一个“主体化丛林”时代,人人只想诉说,不想倾听。唯有更激烈表达,才能引人关注,才能慰藉内心深处的孤独。

也许,这才是《司藤》的价值:在似乎无议题处,它成功地激起了人们评论的欲望。

最成功的地方是“抢话筒”

《司藤》被定义为奇幻悬爱剧。

只从这个定义,即见其混杂。奇幻、悬疑、爱情本是三种类型,拍好其一,均称经典。合三为一,体现出资本方的忐忑。当一个鸡腿或一个汉堡,都可能卖不好时,那么,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们拼凑成套餐。

考虑到剧中纪录片般的精美画面,时尚杂志般的女主着装,这份套餐的分量实在不小,但代价也很大:

其一,任何一个单品均构成被吐槽的理由;

其二,创作个性的自我阉割;

其三,用资本逻辑替代创作逻辑。

《司藤》中前后剧情颇有矛盾处,中段为悬疑而悬疑、故事头绪畸增,部分细节斧凿痕迹重……“套餐戏”无法逃避的种种缺点,《司藤》均未能幸免。

剧中司藤(景甜[微博]饰)与丘山(邵峰饰),前半段与后半段是《赤裸特工》,中段是《白娘子传奇》;而司藤与白英(李晓依饰)的分身,几近《二重身》;至于恶霸女友与忠犬男友的CP,又沦为《我的野蛮女友》;司藤与丘山同归于尽,又致敬了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……

那么,努力成为人类影视艺术博物馆的《司藤》,它的自我在哪里呢?于是,演员景甜、云南风光、怼人台词等被反复提起,《司藤》本身却很少被关注——作为一个创作气息不足的工业品,它成功地被观众们忽略了。

其实,即使是景甜,也蒙上了一层“塑料感”。反复出现的旗袍、书法、读书、古建……《司藤》通过种种符号,努力唤醒观众对“优雅生活”的刻板印象。

不过,资本还是展现出了它的最大强项——“抢话筒”。毕竟,有钱才能买得起IP,才能搞宣发,才能造概念。

《司藤》的推广令人赏心悦目:先用“和原着差异多大”吸引一批人,再用他们的赞美或批评,影响没读过原着的更多人,此时议题已悄悄转成“这部剧是否好看”,而说好说坏,只要声音足够强烈,都会招来新的观众……

通过专业操作,形成“信息反馈螺旋”,即加入讨论的人,会引起更多人免费供给信息。在豆瓣上,《司藤》的短评多达5.6万条,长评亦达455条,累计超百万字,足以使《司藤》变成一个公共事件。这个公共事件甚至大到让人们愿意暂时放下现实关切,投入时间成本,优先去观看它。

人人都要消费第二世界

《司藤》自身也确实具备成为话题的潜力。

奇幻剧的特点在于建构第二世界,正如托尔金所说:“故事创作者被证明是成功的‘次创作者’,他创造出一个第二世界,让你的心智能够进入其中。”

荣格对此曾有精彩论述,大意是:当我们所生活的第一世界陷入困境,人们就会需要心理医生来帮助,这个心理医生就是“第二世界”,它帮助我们恢复心理平衡。

现代人很难摆脱第二世界的诱惑。因为现代性讲述的核心,就是以未来为参照。在成长过程中,人人都被反复追问“长大想干什么”“明天你是否会变得更好”“你对自己今后是否负责”等,未来已被人们内化为基础的思考方式、行为尺度,而未来本身就是第二世界。

在未来映衬下,当下的困境被凸显出来:繁忙的工作、个体价值的疏离、被物化的自我、难以摆脱的操控……凡此种种,都需要第二世界的安慰。在今天,所谓个性,往往是指你有怎样的第二世界。

《司藤》提供的第二世界不算独特,但剧中对万物有灵的召唤、对自然神力的敬畏、对众生平等(植物也能与人谈恋爱)的向往,均足以让被禁锢在互联网末梢的人们,感到心旷神怡。

作为个体,我们的掌控感正在消逝,对结果日渐丧失信心,对这世界真实运转的逻辑感到茫然……现代性把人与自然隔绝开来,所以我们需要一棵植物替我们反抗。如果这个设定多少能合乎逻辑,比如司藤的神力中,多少符合能量守恒定律;男主秦放(张彬彬[微博]饰)作为设计师,不仅有钱,还有时间展开狗血剧情……那么,它就很容易取信于观众,给观众进入其中、自我扮演的空间。

奇幻是虚拟的,但代入感却是真实的,关键看心理按摩的力道如何。

为什么景甜被观众记住

通过《司藤》,观众们记住了景甜。这并非偶然,正是景甜的表演,赋予《司藤》足够强的心理按摩力。

在司藤的角色中,包含着三重张力:外表优雅却行为残暴、性格单纯却心机重重、渴望真爱却怀疑人性。

编剧试图给出一个解释:司藤从小被丘山抚养长大,因遭遇虐待,致性格扭曲。这种卖配角补主角的手法,有些多此一举。事实是,随着自我呈现,几乎所有现代人的内心深处都遭遇过司藤式的撕裂,他们都曾追问:我究竟是谁?为什么我能既这般又如此?

事实上,司藤与秦放的爱不是传统意义中的两情相悦,它映射了一个自我成长的故事。司藤本不爱秦放,而是在寻找自己的天命,是为了自我疗愈。毕竟,司藤有一个痛苦的童年,但她并不认为爱是解药,特别是她的分身白英因爱而死、因爱而人格分裂后,更让司藤对爱感到恐惧。

与纯情叙事相反,司藤是为了寻找自己,才获得爱情的,可一旦确信自己可以融入其中,便甘愿为此接受苦难,甚至死亡。《司藤》的后三集尤具感染力,穿越漫漫的轮回,司藤成为一个普通人,回到秦放身边,隐喻着现代爱情的过程:以寻找自己为开始,被忠诚、善良所打动,历经艰难达成和解。

情感如游泳,读再多练习手册听再多教导都是没有意义,它需要体验方能领悟,而所有体验都充满风险。只有经历过,人才能相信,爱不是传说,它真实存在。

景甜比较好的演绎出从锋芒毕露到遮遮掩掩,再到融入其中的精神历程。考虑到太多现代人背负着原生家庭之痛,在“代际剥削”的环境中,无数次扭曲自己、无数次被动接受现实,则《司藤》便有了温度:受伤的人需要爱来疗愈。

生活是一次漫长的精神苦旅,拥有灵魂的人注定会伤痕累累,于是景甜式的解决方案自然会赢得观众们的追捧。

押对了一注,也押错了很多

然而,景甜式的成功带有偶然性。

《司藤》犹如“听口”过于宽阔的一副牌,说明操盘者从一开始就没想做大牌。资本逻辑让《司藤》四处押宝,侥幸押对了景甜,却也押错了太多“网剧八股”。比如:

一想煽情,必聚焦于小孩,且以愚蠢冒充幼稚、以尬聊冒充天真,完成推动剧情的任务后,瓦房(梅航饰)几乎消失,原着中安排他被吃掉,反而更省心;

一装幽默,必用一个乌鸦式角色,即专职负责饶舌和搞笑的颜福瑞(张亦弛饰),不知为什么,每个编剧都认为打击和讽刺小人物就是轻松时刻;

一想讲故事,必加无数炮灰,如秦放的前女友安蔓(潘一祎饰),以至于剧情所迫,最后不得不死,可她几乎没给观众留下多少印象,只为串联剧情、增加悬疑度而存在;

一卖弄有文化,必有半通不通的文言和一些熟悉的旧造句,比如蒲松龄的“百二秦关终属楚”之类,在无数网剧中浮现,体现出编剧们对古代文化知识的匮乏,以为今天语文课本编辑,乃至中学语文教师们所推赏的,就必然也能入前代人的法眼。颠来倒去这几句已被鸡汤化的句子,拉低了剧中人的文化品位;

一显示生活情趣,必是书法、喝茶、园林之类,似乎古人也活得如此矫情,且不说古人习字以小楷为主,单说卖弄而夸张的姿态,便平添青楼气。生活实用与卖弄表演之间本有差别,网剧反复征用,反而成了恶俗。

“网剧八股”之下,艺术个性萎缩,精品只好过度依赖画面精美、服化道精细、主角漂亮,成为不出声的“我有钱,我炫耀”,反而成为消费文化的帮凶,则第二世界原本对第一世界的颠覆被削弱。体现在制作上,便是有钱给女主角配好衣裳,却没钱做好特效。

《司藤》很努力,可看过、笑过之后,没多少能留下的东西,都是别人反复嚼过的东西。能在豆瓣上得7.6分,也该知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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